谎和烟并无二样

【色松】分道扬镳

*江湖AU

*因为本有一篇前传(相当于总录的东西)没放上来,请先知:他们两人在江湖上为宿敌,大概被称作浪人与独行者

*语死早的产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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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樵是昔日江湖上声名赫赫的一位豪杰。

在老樵声名还如雷贯耳的时候,一松和空松还是寄人篱下的弃养子,不是所谓独行者,也不是所谓作态的浪人。当然,也不是宿敌,反言之,是睡在一张草席上的兄弟。他们垂髫起便像孙悟空一般在山野间摸爬滚打,食野果饮山泉长大,长到十七八岁,才知为何长在深林之间:收养他们之人便是老樵,樵夫本色,自然亲近山林。敌仇寻他不到,端的是自由安宁。

有一日去了镇上,听说老樵在江湖中“偶得”的威名也如此显赫后,空松性子发了,对一松说:“我要去远方看看。”

一松问:“有多远?”

“出了这山林,还要过城郡,穿过城郡之外的山林,还要更远。”

一松沉默了一息。“如何去?”

“用脚。骑马。乘船。坐车。”

“盘缠呢?”

“做散工,去酒家,扛货物,做镖师,都行。”

“去多久?”

“直到将这天下游历全尽。”

一松又沉默了。这回,他没再问。

空松问他:“你愿意与我一同去吗?”

一松没有回答,轻轻说:“你觉得自己做得到么?”

“只要有心,方可成就。”

一松说:“你过两天再来寻我吧。”

 



空松确信自己的想法无误,一松要思考两天,他便给他两天。不过他觉得,两天不足以一松自己说服自己。总言之,不管对方答应与否,自己总归是要去的。没有人能阻挡他的想法。

在这两天里,一松一句话没与他说,一个眼神没与他交汇。两天时间转瞬即过。

一松来厨房找他,说:“你何时出发?”

空松以为他语气松动,高兴道:“明日即可。”

一松盯着他,用一种十分陌生的眼神看他。那是空松从来没有看过的、从未在他和老樵脸上出现过的眼神。一松突然将菜叶丢在他脸上,他下意识闭了眼,再睁开眼,一松正把左手放下。

“你觉得我会与你去么?”

“你这么说,定是不会了。”

一松看着空松失望的神情,心想,那终究只是失望而已。他缓缓抽出腰畔的刀来,道:“你说的没有错。”

空松一愣。

一松挥刀而至,朝他面门直劈而下。

他才骤然惊醒,扭头急躲,发丝堪堪落在刀面。他大叫:“一松?!”

一松“切”了一声,好像是后悔失手的神情。

他便又向面庞削来。空松后仰,无意识地,脑袋乱作一团。等到避了几招,他才将思绪理清,登时挥刀格挡,失声大喊:“做什么?!”刀相磕发出金铁之声,他的手里是菜刀。空松低骂一声,他不会使菜刀,也讨厌菜刀。但只能发力去挡,菜叶乱飞。一松为何突下狠手?——他定不会下狠手。虽如此笃定,仍小心谨慎地缠斗,生怕沾染一丝刀风。

一松一轮挥劈,收刀道:“你没有准备,但我做足了准备,全无后顾之忧。”不等回应,他继而再度刺来。

 



我早已做好了见得你血光的准备。

一松刀口磕上空松肩上的一刻,绽出一蓬血花。旋即他腰胁的钻心刺痛也升起来,凉意钻进骨缝冷到牙尖。但这一切都不及我心剧痛。他想。看见他们昔日一同亲密打磨的刀刃刺伤空松,他的心先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,然后一股深沉的甜蜜又愉悦地自舌尖扩散开来。——他竟兴奋起来,丢下刀大笑。

我爱你,所以只想赢你。此次你一去,我们就算分道扬镳,恩断义绝。我们打上一场,了了我的夙愿,断了我的念想,怨不得我,怪不得我任性。

他收敛神情,说:“两平了。”语气里尽是失望。

空松像看着一个陌生人那般看他。紧接着,这个好脾气的青年也紧眉皱眼——露出一个他从未看过、从未出现在空松脸上的表情来。

但一松知道,因为他做好了准备。那是愤怒。是一种他们这些闲云野鹤、山野闲人很难有的极端情感。现在,空松因一松的无礼又无理之至而愤怒。一松饶有兴趣地看着他,在等待这血气方刚又忍气吞声之人的忍无可忍。

至于为什么,因为他做足了准备,做足了被空松恼,被空松恨,被空松弃的准备。

 



空松说要走。他早该知道的。

昨日在溪边捉鱼,他说他想变成鱼游历河川海洋;前天在深林行猎,他说他想骑着猛虎跋山涉水;上周在山崖射雁,他说他想化为鲲鹏遨游天际。他说这话时的神情,眉毛活络地挑起,就像江湖中的浪人一般慷慨其言。

但是远足对自己这种生物,“一松”这种生物,是不可能的。

这种生物恋家而安,不思变,害怕外界,听到“我要去远方看看”这种疯话,登时就要落泪。他对远足讨厌至极,又对空松喜欢至极。只恨山林为何不把他生成更开朗的模样。

他问,有多远?

空松回答。

他感觉凉意开始攀附而上,渐渐扼住喉咙。那是一辈子都触及不到的距离吧。他悲伤地想。

他问:如何去?

空松回答。好像他要不择手段,无视他物。

他问:盘缠呢?

空松回答。好像再苦再累,都无法令他回头。

他问:去多久?

空松回答。好像他要用一辈子的时间背弃亲人,在所不惜。

一松的脊骨终于被抽尽,心也死干。他撑起头,在晦默的空气里四下寻找他的声带。空松的回答一锤将其轰得无影无踪,告诉他:此去,他们也许再也不能见面。

如果你不和他去的话,你会死掉的。

谁在说。

可他看了看空松孩童等食的雀跃神情,突然想:凭什么?他也许可以和最爱的人做最恨的事,但那空松情愿弃他于荒山野岭,他凭什么妥协?如果,他对空松而言并不重要的话,他凭何与其委曲求全?

一松性子发了,便说:“你觉得自己做得到么?”

空松缓缓地一点头。

到头来,是他不够重要,他耍不得小性子。

一松表面微笑,心里却想流泪,他便给自己留了两天。

 



一松扔了火把。稻草屋俄顷熊起大火,过往随焦白飞烟消逝。他望着火焰。

方才空松拾了行囊气愤离去。两败俱伤后,竟没再起冲突,交手留的血方止。到此时,他的力气终于耗尽了。

这两天,他反复设想,反复推翻,反复颠覆,反复幻灭,想空松的一切。从前如何亲兄爱弟,都须统统回味,然后尽数遗忘,将它们用风沙硬塑,变成白开水那样不甜不咸。他要认定:空松这人已然死亡,死人的事不值得牵挂揪心。然后再构想翻脸后空松的反应,不软半分心,做好见其血光的准备,别让心悸乱了阵脚。做准备时,一松很害怕,害怕无法就这样与空松一刀两断,在他离去后便在绝望中度日。但做好准备后,他就无坚不摧,挥起理智的大刀,将情感统统斩断。本来以为他会痛不欲生,但这两天,他一滴泪也未流。

决裂前那天晚上,他做了美梦,梦里与空松仗剑天涯,逍遥得意。醒来后,却觉得那是个噩梦,肆意出游的自己是怪物——做这个梦的自己是怪物。

他们是两个世界的生物,也许本该各奔东西,另谋他路。

终于,大限那天,空松面露兴奋:他便想哭,遮遮掩掩,抬手拭泪。

他拔出刀:他便想哭,但不露端倪。

他砍中空松:心儿悲鸣抽搐,他便想哭,反面带笑容。

空松离开:在心里告一声永别,他便想哭,却没哭。

他还望着火焰。也许有一瞬,他这么想:若是空松回头,看到了这弥山大烟,便能回来,看穿他这弥天大谎,打他一拳,亲他一口。

可他一次都不曾回头。

一松用力地眨了眨眼。

我爱你,所以只想赢你。我以前看过你一颦一笑,便都败在你手下。此次你一去,我们就算分道扬镳,恩断义绝,荡尽天下也不见。我们打上一场,了了我的夙愿——和你在一起,什么都无悔。这永别前最后一次面对面,怨不得我,怪不得我任性。

烟晃来晃去,竟汇成空松的脸。他蹲下去——像一下子卸去了重担似的,无助地大哭起来。哭得脸涨通红,喉咙想要呕吐。眼泪砸到土里,又白白流走。

不会有人看见,任何准备都已无需了……

FIN.

*ichi扔菜叶即指“他便想哭,遮遮掩掩,抬手拭泪”。

*ichi所想的“那终究只是失望而已”言下之意“比不上我的悲伤”。

*还有未阐述完全的细节请期待续作。


(悄悄)想要留言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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